4月16日，中国器官移植开创者之一、同济医院夏穗生教授因病去世，享年95岁。夏穗生用130条狗的实验打开中国器官移植事业的大门；建立新中国第一个器官移植研究所；实施亚洲第一例腹部多器官移植手术；培养中国器官移植第一批研究生……面对无数的“第一”，这位老人微笑着说：“我一生只做了‘一件事’，惟愿不负国家培养。”

夏老死后不仅自愿捐献眼角膜，家属还代他捐献了100万元给同济医院器官移植研究所用于医学研究。

在我国，每年有超过两万名患者需要接受器官移植手术。从出生仅4个月的婴儿到古稀之年的老者；从单独的肾脏移植到多器官联合移植，我国目前已实现包括心、肺、肝、肾、胰腺、小肠在内的胸、腹腔脏器成功移植的成熟技术，而这都离不开夏穗生的早期探索。

屡战屡败 用130条狗开拓人体肝脏移植术

上世纪50年代，夏穗生从同济医学院毕业，成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医生。确定研究方向时，他义无反顾选择了外科，觉得当时外科刚刚起步，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。

一幢古旧的两层小楼，刻录着夏穗生和同事们最艰苦的5年时光。看似平淡无奇的实验室，注定充满了惊心动魄。一个直径约70厘米的小型消毒锅，是当时实验室里最先进的“家当”。这个靠一盏煤油汽灯点火、不停往打气口打气才能升温的设备，仅术前消毒就需要耗费一天的时间。

1955年，世界上第一例狗的同种异位肝脏移植术开始实施。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，这一医疗界的新闻并未广泛传播。1958年9月10日，夏穗生将一只狗的肝脏移植到另一只狗的右下腹，术后，这只移植了肝脏的狗仅存活了10个小时。这是国内对于肝脏移植的一次实验性探索，与国际医学发展不谋而合。

世界医学的车轮依旧滚滚前行。1963年，美国施行了世界首例人体原位肝脏移植手术，患者存活了7天。消息传出，步入不惑之年的夏穗生立即查询英文和德文相关资料。然而翻阅所有相关论文、报道后，夏穗生心凉了半截——手术方对核心技术只字未提。

“突破技术难关，只能靠自己。”夏穗生翻阅资料、建立实验室，由于缺乏人力、财力的支撑，在长达9年的时间里，这项工作一直难以推进。

1972年，夏穗生出任同济医院腹部外科研究所副主任。已年近半百的他，在重症肝病病人的眼神里，感受到强烈的求生渴望。“肝脏疾病一旦到了终末期，肝移植就是患者唯一的希望，器官移植事业亟待启幕。”夏穗生说。

“既然没有国外的经验可以借鉴，我们就自己摸索着前进。”夏穗生笃定了决心。第一次实验失败了，第二次也失败了，第三次还是失败了，失败不可怕，夏穗生正是在一次次失败中总结经验。他发现肝移植时，控制出血是一个很难的问题。昼夜攻关，他如果将缺血的肝迅速以4℃的保存液灌洗降温，就可以延长存活时间。但当时中国没有保存液，他就自己自制溶液，成功延长了肝的存活时间。

器官移植后的排斥反应是一项世界医学难题，国内外都在攻关。由于当时没有有效的免疫抑制剂，肝移植后的狗往往只能存活几十个小时。“这样的移植对延长生命失去意义！”夏穗生带领移植小组与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合作，最终发现从马身上提取的抗淋巴细胞球蛋白（ALG）可以更好地控制排斥反应。

历经4年多时间，开展98次分解手术、实施130次狗的原位肝移植术后，谜团终于被一一揭开。经过多番改进，肝移植手术核心模式终于被确定下来。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自主掌握哺乳动物大器官移植的完整手术。

1977年12月30日，夏穗生刻骨铭心。那天，他为一位肝癌晚期的女患者成功施行了肝移植手术。不久后，他又为一位男性患者开展了肝移植手术，患者存活了264天，创下了当时国内肝移植存活时间最长的纪录。

从实验室到人体，器官移植实现了令人振奋的跨越。中国人体器官移植事业从无到有，就此起步。

其后，夏穗生将视野投射到其他各种器官移植上，并不断创下新纪录：1984年，成功进行我国首例胰腺移植；1989年，在国内率先开展亲属活体脾移植；1995年，成功实施亚洲首例腹部多器官移植……

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里，在夏穗生带领下，同济医院器官移植研究所开展了包括肝、肾、胰腺、甲状旁腺、胸腺等多种器官的移植。

捐赠一百万给器官移植研究所

16日下午夏老辞世后，家属遵循他的生前遗愿，代他捐赠了100万元给同济医院器官移植研究所。这100万，大部分是夏老的积蓄，还有些是儿女的积蓄。

女儿夏丽天在电话中几度哽咽：“我爸爸干了一辈子移植，培养的学生是最多的。他捐这个钱，是为了让器官移植事业后继有人，同济能涌现出更好更尖端的人才。爸爸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器官移植！”

夏丽天是影像学专家，她说，父亲生活非常简朴、简单，不讲究吃穿，没有任何嗜好。夏丽天记得很清楚，父亲做第一条狗的实验时，就住在实验室，跟狗一起睡，后来做第一例肝移植、第一例脾移植也是这样。

“爸爸90岁时，在同济的一次会议上还说，要为同济器官移植发挥余热。父亲在90岁时脑梗，2018年1月病情恶化，卧床不起，即使这样，只要清醒时，他就抱着书在床上看。”夏丽天说。据了解，夏老90岁时还参加学术会议、写论文、为学生改论文。

悉心指导主刀“新人” 培养无数医学接班人

严师出高徒。同济医院器官研究所所长陈知水教授1987年考上夏穗生的研究生。“我的老师一生淡泊名利，甘为人梯。”陈知水说，1999年自己才33岁，那时候国内能成功实施肝移植手术的医生凤毛麟角。夏教授让陈知水主刀，5个小时手术，他坐在一边悉心指导，还给陈知水打气：“胆大心细，放手做，失败了算我的。”

据陈知水回忆，夏教授很严谨，对学生非常严格。有一次陈知水查房，比约定时间晚了5分钟，夏教授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。“哪怕是主任，只要做错一点事，后果都会非常严重，会被夏老骂哭。”陈知水说。

同济医院肾内科教授吕永曼回忆，20年前被邀参加夏穗生教授组织的多学科大会诊，由于病情需要，决定由她给患者行肾活检。患者病情非常重，她很担心害怕。夏老安慰她：“小吕你认真做就行，我们已经做好各种预案，有责任我来承担。”最后肾穿手术顺利完成。

有的学生说：“夏老是没有一丝商业气息的单纯医生。”

器官移植事业的“拾荒者”，向夏老致敬，愿其一路好走！

（环球医学编辑：徐钰琦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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