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型冠状病毒肺炎，无论是疫情，还是专家们对其认知，一言以蔽之，“日日新，苟日新，又日新。”1月20日，国家卫健委发布公告，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纳入法定传染病管理，归为乙类传染病，但按照甲类采取预防和控制措施。

同时，1月20日下午，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院士、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成员高福、李兰娟、袁国勇、曾光等，就公众甚为关切的一系列问题，回答了记者提问。

问题1：武汉市2天内新确诊139例患者，北京和广东省也有病例发现。如何看待当前的疫情形势？

钟南山院士：当前的形势是，感染人群的地理分布与武汉海鲜市场关系密切。武汉早已把野生动物市场关闭。关闭了以后，陆续又出现了新感染的病例。同时，全国大概四五个省市，然后国外发现的病例，几乎都跟武汉有关系：去过武汉、从武汉来。目前证实，有人传人传染，也证实有医务人员感染。

正因为有这几种情况，我们研判已经不是偶然的、散在的疾病了，而且已经不仅仅是动物传人，现在还出现了人传染人的情况。在广东有2例，肯定是人传染人，患者没有去过武汉，但家人得病以后传给了他。国内的整体情况是，一个地方爆发，其他地方为散在性，不能描述为中国爆发。

就流行病学的特点来说，现在还处于起始阶段。我们6个人昨天去了武汉，昨天跟前天情况不一样，前天跟大前天情况又不一样，特别是昨天较为正式地出现了人传人，还有医务人员感染，这是非常重要的标志性事件。

当然原来40多个病例，现在100多个病例，还是局部性的，不能描述为增加得极为迅速，因为：

第一，对疾病的认知，有一个过程，现在检测能够较快检出来。

第二，以前确诊病例，是国家CDC，或者国家部门严格地鉴定以后才可以。现在不太一样，两次检测有阳性就可以确诊，这也是一个原因。

医务人员受到感染，这就是一个重要的标志性事件。当然这个病很难与非典比较，总体来说病情比较轻，肺部的情况也不像非典，病毒性肺炎通常的情况就是这样。

曾光：因为从发现这一疾病到现在，还不足1个月，我们在国家卫健委的领导下做了大量的工作。在短短的时间内，我们分离了病毒，进行了测序。除了临床救治工作，流行病学工作最辛苦，国家疾控中心的高福主任亲自带队去溯源。目前潜伏期已经测定了，确实非常不容易，有的病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完全搞清楚。我们对这个病的认识，用一句话来说，日日更新。我们自从参加专家组以后，昨天的认识与前天不一样，今天的认识与昨天又不一样。这也是传染病早期的特点，没必要大惊小怪。

既然叫传染病，如果这个病没有人传染人，我反倒觉得惊讶。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多传染病，又增加了新型的，所以叫新型冠状病毒感染。

另外对疫情的应对，第一是武汉市，第二全国，不一样。武汉市做了很多的控制，华南海鲜市场高浓度的病毒暴露，那么多人突然感染了。现在还在早期，就发现了人传人，我们是实事求，发现了就马上向大家公布。对武汉市来讲，目前进入了社区传播的早期。100多例，虽是很小的数字，但需要高度警惕。现在采取措施，完全可以逆转。

在武汉，现在还没有发现年轻人、儿童、学生感染，主要是老年人感染。疫情现在处于早期，必须得加强防控措施，让每个老百姓都知道。春节人口流动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，希望人群能不到武汉去就不去，武汉人能不出来就不出来。这不是官方的号召，只是专家组的建议。

从全国来看，现在没有发现输入病例再次传染，我们要加强控制，杜绝发生第二代病例传染，更不能出现第三代。

这个病只是我们交过手的很多传染病中的一个，很多传染病都被我们打败了，现在只是增加了一个新的对手。老百姓应该相信我们，国家疾控中心能迅速控制。现在也没有出现混乱，都很有序。

高福：出现疫情后，我一直在一线。就像刚才讲的，认识新发病有一个过程，并且是一个科学过程。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。但病毒也在变，在适应环境，在适应人类。

我们已经在销售野生动物的环境里检测到新型冠状病毒，但传染源还没有明确，没找到具体是哪个动物。但是大家一定要相信科学，科学知识是一个不断积累、不断认知的过程。新型冠状病毒，这是第7个，过去我们已经认识了6个，包括非典，都是从某个哺乳动物、野生动物传来的，中间有一个宿主，然后再感染人类。过去是这么一个规律，所以这次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全基因组测序测出来了，知道它的祖宗是谁，基因是哪来的，又分离了病毒，看到了病毒。根据它的特点，根据它的相似性，我们推测哪些野生动物在里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，所以我们做了溯源动物。

为什么我们推断病毒的来源在华南海鲜市场？现在看来经历了三个阶段：最早的病人都和华南海鲜市场有关，非常清晰，从动物跳到人类，有适应性变异，就有了有限的人传人。武汉卫健委现在每天都在病房，我们的防控措施和对病毒的认知，要和病毒做一场赛跑。有了科学的认识，我们就会科学防控、科学处置，所以大家不要慌。

问题2：现在病毒是不是有变异？

袁国勇：病毒基因变异很快。当它由从动物到人类，一直有变异，因为它要适应。很多人说这是非典，对不起，这不是非典，这是新型冠状病毒。每一个病毒都有很多基因差别，它的在临床情况、流行病学情况，差异很大。

人传人已经发生了，现在武汉市以外的地区也有了病例，意味着什么？武汉市里感染的居民，可以影响武汉外，在深圳、泰国、日本都有，有疫情风险已经提醒民众了，人口迁移可能会增加风险。我们经过17年的努力，疫源感染控制能力已经提高了很多。所以，大家不要恐慌，但也不能忽视疫情。

如果发烧、喉痛、咽痛，请戴口罩。如果刚刚从武汉回来，不舒服，一定要告诉医生你是刚刚从武汉回来，让医生有针对性地检查和治疗，对家人、对社会都非常重要。我们都不应该吃野味，一定要尊重野生动物的生命和他们栖息的地方，因为他们与我们是同一个地球圈里的居民。

问题3：怎么去预防这个病？如果生病了，能不能治好？

袁国勇：大家一定要戴口罩，这非常重要。眼睛、鼻子、口，一定要注意卫生。如果曾经去过武汉，回来的时候一定不要忽视，一定要告诉医生什么情况，一定要做针对性的措施，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动物源头是哪一个。如果真感染了这个病毒，找钟南山院士就可以了。2003年的非典和2012年的中东病毒，有一个药对这两种冠状病毒都有治疗作用，所以我们相信对新型冠状病毒也应该有效。

一段时间以后，很多病人已经好转，可以看他们的血清有没有抗体。可以通过抗体去帮助病人。很多对付病毒的方案已经存在，我们相信我们的仪器。

李兰娟院士：非典以后，我们国家已经建立了一个非常好的防控体系，每个医院都有发烧门诊，也有检测手段，尤其这次新的传染病出现以后，很短时间内就把试剂研制出来。到医院检测以后，患者有没有到武汉出差、有没有相关病人接触史，如果检测出来全部阴性，就排除了。阳性也不要怕，我们各个省都有定点医院。前段时间专家组已经制订了防控治疗方案，市民有发烧情况要及时到医院去。

现在病原学检测和全面防控，都已经有非常好的基础。现在全国各地都已经建立起一套安全的门诊防控体系，也有一套治疗方法、抢救方法，很多病人我们也都抢救过来。总体来讲，我们国家的救治队伍还是比较完善的。大家不要怕，即使得了也不可怕，及时到医院去，因为我们国家的医疗卫生体系发展的非常快。

我认为新闻媒体应该报道医务人员的辛苦，医务人员日日夜夜守护在病人身边，所以希望媒体能更加地关注医务人员白衣天使的精神。真正的医务人员都是围绕病人，不惜家庭、不惜个人的安危，在救治病人的第一线。对于那些伤医的事件，应该坚决制止，医务人员都是为了病人在努力地救治。

问题4：当前疫情防治工作有什么难点？您又有什么建议？马上春运了，对人口流动是否有一些预警的提示，对后期疫情的发展有什么研判？

钟南山：一开始讲了，武汉地区有一些疫情报告，所以防控还是要针对武汉。首先，武汉减少输出非常重要，除非紧急事情，一般不要离开武汉。其次是输入。武汉应该进行比较严格的口岸检查，在火车站、机场开展筛查检测。监测防控，首先还是体温，有发烧、发热症状，特别是有体温不正常的，建议这些人被强制性地控制在本市，这是很重要的一点。

当然了，戴口罩防治也很重要。在珠海，有对夫妇离开武汉的时候症状并不很明，结果后面他们的女儿被传染了，就是因为没戴口罩。

目前，防控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早发现、早诊断，及时治疗、隔离。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说，对于已经诊断或者将要确诊的病人进行有效隔离，也极为重要。

到现在为止，针对病情还没有特效药。说实在话，17年前的非典到现在为止，也没有特效药，非常难。但确实有进展，我们在做一些实验观察，比如刚才袁院士讲到对冠状病毒有一些研究，我们正在进行动物实验，同时也对一些候选的中药进行观察研究。病情研究不能靠碰运气，科学研究要跟上，这也是我们现在非常重要的一步措施。

我认为各政府的领导要负起责任来，不单纯是卫健委的问题。现在病情发展正处于一个节骨眼上，因为春运的40天里，我们估计得病的人数还会增加。但是我们不希望病情呈链式发展。那么，我们要防什么呢？重点就是要防止它的传播，要害之处就是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一些超级传播者，这些超级传播者，它们的生物规律很难讲清楚，它们在体内，是怎么由传播者变成超级传播者的，这个不清楚。所以，能够及时预防、隔离、观察，不让它传播的话，超级传播者的产生几率就降低许多。

春节期间得病人数会有增加，但不会增加很多。经过一段时间以后，在大家共同努力下，疫情会慢慢有一个比较好比较稳定的结果，这是最理想的。现在及时提醒大家了，领导、政府、医务人员、社会都关心了，我们属地领导也要负起责任，谈到这个我们是有信心控制疫情的。

另外我本人也很有信心，不会重现17年前非典的情况。目前我们也就花了2周时间，就把病情定位在了新型冠状病毒。再加上我们有很好的监控手段，以及隔离制度，我相信它造成的社会影响和经济损害，不会像17年前非典那样大。

问题5：对于春运出行的民众来讲，有什么提醒？

钟南山：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，就不要春运出行了，尤其是发烧，尤其是在武汉。假如说发烧还要出行回老家，相关部门检测到后应该强制性禁止出去。这是要提高防范级别，而不是单纯劝阻。

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，比如说要注意洗手、要保持睡眠等等，和一般要注意的地方比，没有什么特殊的。

春运是一个漫长的迁移过程，火车非常挤，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病了，而且很多人也已经外出了。所以目前不见得有特殊的办法去很好地控制，现在各个点都在加强发热监测。

曾光：我再补充一点，过去看战争两军对阵，电视剧、电影都很多，包括这次，不单取决于敌人，也取决于我们。我们应对的得当，肯定使得局面得到控制。这个重要的环节是什么？对武汉市来讲，是全民行动起来，联防联控，各个部门要走到前台，把各方的力量调动起来。

春节以后很快就要开学了，学校要行动起来，学生不能感染。比如说老年人的问题怎么办？慢性病人的问题怎么办？社区应该行动起来，应该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宣传资料，都知道发热应该怎么办，外出应该怎么办，遇见这个情况怎么办？

另外还有一些医务人员，很多做公共工作的，公交车的售票人员，还有银行柜台人员等，一个人得病以后可能传染很多人，所以每个行业都得行动起来。千万别带病工作、带病旅游，这非常危险。

还有不要再吃野味了。如果把这些都做好了，我觉得武汉很快会平息。那其他地方，来一个病例控制一个，很快，其他地方的压力就小了。

另外有一条，恐怖流言造成的杀伤力要远远大于疾病本身，这是非典的教训。没有谣言，就便于我们控制病情。另外，要提国际合作，有一个IHR是国际卫生条例，世界各国都承诺出现一些紧急情况要通报。我觉得这次中国做得非常好，从一开始就向世界卫生组织通报了，还给其他国际社会组织进行了通报，给港澳台通报。前段时间港澳台同胞组团到武汉去，这个做得挺好，而且现在世界卫生组织又来了，在来之前我们把病毒的序列给他了，这样的话就可以向全世界分享，这一点我们确实有进步。

关于疫情研判我非常赞同钟院士说的，春运之后可能会伴随着升高，不但是可能，而且难以避免，再努力工作也会升高，春运结束以后会迅速地下降。所以，春运我们要采取措施，要把它的升高度降低到比较低，这是我们所希望的。

另外一个可能升高，事先告诉大家，当我们的血清诊断出来以后，要做流行病学调查，我们要做一些病情轻的，把疾病谱搞出来。都搞清楚以后，这个数字可能还要扩大，这也是科学研究的需要，事先告诉大家这是正常的，没什么不得了的。要相信，我们这么多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得相信现在科学的进步。

问题6：疫情防控已经开展国际合作和国际交流，韩国、泰国的病例是什么情况？国际交流合作的情况再说一下。

曾光：现在是互通消息，世界卫生组织也明确了，我们已经把所有情况跟世界卫生组织进行了通报，我们中国及时地采取措施，对人类传染病防控作了很大的贡献，下一步会跟他们保持联系，而且在各项工作中取得了他们的支持、了解。

问题7：很多人感染之后除了发烧，还有哪些症状，怎么通过已知的办法判断出它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呢？

李兰娟：现在要分清，在武汉地区有一批传染源，所以这些病人更加重视到门诊去检测，确定是不是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。其他地区，要开展流行病学调查，有没有到武汉来、有没有从武汉出去。如果没有，一般来讲可能性比较少。但只要是发烧，只要有病毒感染，还是要到门诊检测。

问题8：前对于各个城市的联防联控，包括防控的机制，有没有统一的建议？

李兰娟：党中央、国务院这次高度重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发生，所以有许多的指示、批示，今天还专门开了电视电话会议，海关、交通等有关部门都要负起责任来，尤其是各级政府要承担责任，把联防联控的机制启动起来。

几个方面：武汉要把疫情、病人感染者控制住，防止向其他地方扩散。对于其他各省市，病人要切实地发现，有不舒服、有症状、有接触者，要到相关的门诊去检测。检测以后及时地发现，然后及时地隔离，跟他接触相关的病人也要按照要求隔离。这样把有限的传染源控制了，就不会引起大规模的扩散。在这方面，政府负起责任，各个部门共同来负责。这个机制是我们中国的优势，也是国家制度能够控制传染病非常好的一套体制或者机制。

（环球医学编辑：贾朝娟）